第21章 共處 (11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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沁雯商量一下時間。”
老張明明增加了工作量，還笑得十分高興，連聲答應著。
卓微瀾看得納悶，覺得其中有不好說的緣由，默默打字問莫霜，“老張不是要帶孫子嗎？怎麽這麽主動要求增加工作？”
“爸爸讓他看著我們吧。”
卓微瀾驚了，“那你還答應？”
莫霜說了一個實在的考慮，“再找一個知根知底的司機太難了。”
卓微瀾一想也是，琢磨起早上上班如何安排，才能跟莫沁雯的上學時間錯開並能夠讓老張來回跑。
她正算著，莫霜的下一句話出來了，“我送你上下班就行。”
卓微瀾嘴角一抽。
什麽安全，什麽難找司機都是扯淡，莫霜的真實目的就是攬下陪她上下班的工作。
她不戳穿，順著話題往下問，“你獨自回家也危險呀。”
“不危險，我在公司樓下等你，或者跟你一起商量定制的設計。”
卓微瀾對上莫霜興奮到發亮的眼睛，懶得打字了，直接問出口，“要不要我辭職回家陪你啊？”
莫霜不答話，垂眸低頭，分明是一副挨了訓委屈巴巴的樣子。
根本沒訓的卓微瀾更感到冤枉，揉了揉眉心，“莫霜，現在我的工作是繞著你們的定制單子轉，跟同事們完全隔離開來，感覺很不好受……”
莫霜疑惑，“沒有靈感也要硬畫設計圖就好受嗎？”
卓微瀾撇嘴，“你怎麽知道我之前沒靈感。”
“我不知道，但我看過筆記本上的資料裏，大概了解了一下你們行業的現狀。”
“……什麽現狀。”
莫霜斂笑正色，“做定制的要看客戶的臉色，做普通鋪貨要看市場和總監的臉色，只有某些獨立品牌的大牌設計師比較自在，有讓客戶等靈感的底氣。我覺得前兩者沒有區別。現在我是客戶，能給你更多設計的自由，你為什麽更向往跟同事一起受氣？”
卓微瀾沒想到莫霜了解這麽多。
她一直以為，莫霜是吃醋，是舍不得自己朝九晚五偶爾加班，是希望自己呆在家裏圍著轉才動了開公司的念頭。
可是莫霜竟然知道她的為難。
卓微瀾感慨歸感慨，入行之後深藏心底的郁悶也一齊不聽話地冒了出來，“因為我的設計一般不會被選上啊！跟同事們一起忙有什麽關系，又不是把我的設計改得面目全非。定制有自由？客戶直接對我的設計指指點點，這次是你會給我自由，下次是誰就不一定了！”
莫霜平靜地看著她，“微瀾，你想不想試一試自創品牌？”
“不想。”卓微瀾果斷拒絕，“你也說了，只有名氣才能讓客戶有等待的耐心。我沒名氣，腦子轉的慢，完善初稿要花好長時間，誰有空等著我？還有啊，資金不是爸媽的錢就是你的錢，就算成功，我也會懷疑是你們砸錢的功勞。”
她實在是不自信。
獎項，靈氣，夢想……卓微瀾有，但她認識的人裏這類人還少嗎？其中有比她更強的，有嘗試過黯然離開的，也有世人認為成功的，家境比她更顯赫，認識的人全幫忙鋪路，後來的日常是出席活動打響名號，不知是明星還是設計師。
她見過最多的是兩類人，一類是無奈放棄，回到設計公司得過且過混完一輩子的畫圖工，一類是開了個小牌子，辛苦招攬客戶，靈氣慢慢磨滅，再也激不起水花混口飯吃的小老板。
卓微瀾不覺得她一個想爛大街的“愛情”創意都能折騰到腦仁疼的人能有多大出息，早早放棄了，在公司裏做一個混日子的關系戶。
她不把工資和獎金當回事，當作是上了一個商業氣氛濃厚的學校，跟苦逼的“同學們”一起度日如年，哪天覺得厭煩了就自己畢業回家，到時再找下一個目標。
現在，卓微瀾沒厭煩，莫霜已經把定目標的日程提前了。
她當然不樂意答。
莫霜察覺出她的不快，默默閉上嘴巴，望著車窗外看一輛接一輛堵了校門口的車子。
卓微瀾松了口氣，打開窗子，讓外頭的風漏進來。
有的家長在車子裏坐久了，下車聊起天，聲音隨著夜風飄了過來。
“學校不重要，重要的是專業嘛。”兩個顯然是高考生家長的人聊上了，“要報就報個好就業的，我侄子當初非要學畫畫，現在那個愁啊……”
卓微瀾心中一痛，關上了車窗，小聲嘀咕，“也不用多愁嘛。”
莫霜好奇地看過來。
“嘖。”卓微瀾看到莫霜就納悶，“結婚了也可以去留學的啊，我怎麽就不去呢……”
莫霜這回聽清楚了，“留學？”
“嗯。”卓微瀾不願意翻出陳年往事，幹脆瞎扯，“要是沁雯想去留學，你支持嗎？”
莫霜答得毫不猶豫，“我們不是她爸媽，沒必要操心。”
“……哦。”卓微瀾幽幽嘆氣，“反正她別急著談戀愛結婚就行了。”
她小聲碎碎念純屬無聊的感慨，沒想到下一秒聽到了放學鈴聲，校門開啟，早在等待的學生們陸續走出來，莫沁雯和某個小女生手牽手走在前頭。
卓微瀾噌的坐直了，指過去的手發顫，“那……那是沁雯嗎。”
“是。”莫霜很鎮定，打開車門去叫。
卓微瀾趕緊跟上，正好看到兩個小女生跑過來也不撒手的親昵狀，登時如抓早戀的家長一樣盯著緊緊牽著的兩只手不放，“沁雯，你朋友？”
莫沁雯翻了個白眼，“卓微瀾，這是芳姨的女兒，你不認得了？”
“……噢，小蔓！”卓微瀾幹笑，“長大了變漂亮了，姐姐差點沒認出來。”
莫沁雯皺眉，“姐姐？”
“不是姐姐是什麽呀，我是你表姐的老婆。”卓微瀾斜了莫沁雯一眼，指了指旁邊的莫霜，“同輩的，難道你要叫阿姨啊？”
莫霜適時摟住了卓微瀾，拍一拍安撫，“沁雯不是這個意思。”
“你們好。”芳姨的女兒伍小蔓很有禮貌地跟她們問候，點頭微笑。
卓微瀾看得感慨。
別人家孩子就是乖啊。
“小蔓，你不是住校的嗎？”莫霜記得芳姨說過的話，“媽媽來接你？”
伍小蔓抿抿唇，還沒說話，旁邊的莫沁雯幫忙解釋，“小蔓不舒服，宿舍和家裏都不方便，想去我們家住一晚上。”
我們家？
卓微瀾留意到這三個字，有點回不過神。
伍小蔓柔柔解釋，“可以打擾你們一晚上嗎？”
“當然可以了。”卓微瀾對伍小蔓好感度高，而且她清楚芳姨家還有一個女兒，地方遠，伍小蔓回家長途跋涉不說，還要跟妹妹擠一個房間，休息不會好，馬上答應下來。
“我就說可以嘛。”莫沁雯搖一搖伍小蔓的手，“住一個房間，順便聊聊晚上的周考？”
卓微瀾悠悠嘆口氣，“我們家客房挺多的。”
“哦。”莫沁雯跟莫霜一樣自有自的說法，“還是早點休息，明天再聊。”
莫霜無力扶額。
老張開門讓小蔓坐上車，卓微瀾忍不住抓了莫沁雯問，“你們是什麽關系。”
“姐姐，我們才十六歲，是友好的同學。”莫沁雯皮笑肉不笑，語氣諷刺，“你覺得有什麽問題嗎？”
卓微瀾看到莫沁雯板臉的樣子跟莫霜有幾分相似，嘖了一聲，下意識地擡手敲了一記。
“你……”莫沁雯捂住額頭，瞪大眼睛，“敢打我？”
卓微瀾清清嗓子，用聲音引了小蔓看過來，“以後好好答問題，別陰陽怪氣的。”
“……哦。”莫沁雯挺在意自己的形象，收起，轉頭鉆到車子裏去了。
伍小蔓主動坐了副駕駛座，後排中間是莫霜，左邊莫沁雯，右邊卓微瀾。她們四個人不開口說話，老張也無話可說，放了廣播讓車裏不那麽安靜。
卓微瀾望著窗外，看夜景到兩眼放空，不知過了多久，忽的從倒影裏註意到莫沁雯盯著伍小蔓，跟著看過去。
她發現伍小蔓低頭在編著什麽，動作靈巧，彩繩的尾巴在空中劃出漂亮的弧線。
卓微瀾登時腦洞大開：定情信物？
她沒腦補出一段青澀的早戀故事，車子到了，她們各自下車，伍小蔓沒把所謂的“定情信物”收起來，而是送給了人。
“給我的？”卓微瀾愕然。
伍小蔓微笑，“是啊。”
卓微瀾道聲謝，打量手裏漂亮的繩結。她沒見過這個樣子的平安結，覺著交錯繁覆又不顯臃腫，正好讓一抹金色穿梭在了艷麗的紅色之中，如同盤旋其上的金光，不由多問了伍小蔓兩句，“這是什麽結？”
“沒名字，我奶奶教我的，說是有祈願平安的作用。”
卓微瀾“噢”了一聲，不斷盯著看。
回了房間也是。
“老婆。”莫霜不甘心地戳了戳她的肩膀，“你還在生氣嗎？”
卓微瀾目光不移，“沒有，覺得這個繩結很配一種寶石。”
“是嗎？”莫霜大了膽子摟上來，“什麽寶石？”
卓微瀾拿起手機，把照片翻出來，“這個。”
莫霜不甚在意地點點頭，笑瞇瞇誇，“微瀾，你認真的樣子真漂亮。”
“我本來就漂亮。”卓微瀾在思考設計的時候從來是鐵面無私的狀態，認為是視覺效果不夠好才抓不住莫莫霜的註意力，嘖了一聲，拍下繩結的照片，簡單地用手機裏的ＡＰＰ處理模擬效果，“吶，大概是這樣的，金色跟寶石是不是很……”
“等等。”莫霜忽的湊近了，“這有點眼熟。”
“啊？有過這個設計嗎？”卓微瀾失望。
莫霜搖頭，把手機湊近了認真再看，轉身從床頭櫃翻出車子的維修報告，翻到某一頁笑了，“你看。”
卓微瀾驚了。
車禍現場清理出來的東西裏頭，有個燒掉大半的小小繩結，上頭的金色與周圍殘破混亂格格不入，兀自發光。
作者有話要說： 愚蠢的作者把自己鎖在碼字軟件裏了……現在才出來……
晚了兩小時QAQ
☆、哭泣
每一個看過報告的人都忽略了圖片裏小小的繩結。
它太不顯眼了，被毀掉大半部分, 乍一看瞧不出是個什麽玩意, 因為繩子的質地被認為是掉下來的裝飾, 合在無用的雜物裏, 印在最後一張編碼為D16的圖片之中, 在報告裏湊著數。
但是，卓微瀾拿到了實物, 將繁覆獨特的花紋與畫面裏小小的一個角對上號，明白圖片裏的不是混亂的繩結, 而是一個難見的特征。
“好像真的一樣！”卓微瀾把手機裏的圖片放大, 調整方向跟報告裏的對比，越看越慌, “難道……是芳姨？”
莫霜看著她，表情平靜。
“呃……好像不可能。”卓微瀾定下心來，想明白了芳姨沒有時間和條件, 自覺這個懷疑沒有道理。
莫霜眨眨眼，“不會啊。”
“你也認為是芳姨？”
“我不知道。”莫霜皺了皺眉, 眼神是真真切切的茫然, “我失憶了，對她的印象只是做菜好吃, 工作勤快而已。”
“對哦，你失憶了。”卓微瀾嘆口氣，默默將“你認為是誰”的詢問壓下去。
莫霜不大甘心地扯一扯她的袖子，語氣有點急切, “我也可以幫忙……你看，繩結就是我發現的。”
“嗯！做的真棒！”卓微瀾忍不住笑了，給足面子，豎起大拇指並用哄小學生的誇張語氣給莫霜一點鼓勵，“再接再厲哦！”
莫霜一點不虛心地接受了，滿意揚起唇角，“謝謝微瀾。”
“別賣萌了，說正事。”卓微瀾捏一把莫霜的臉，捏舒坦了便重新甩下繩結分析，“不是芳姨的話，會不會是她的丈夫？”
“芳姨的丈夫是做什麽的？”
“好像是……做小生意的，”卓微瀾回憶了一下，“芳姨不喜歡提他。”
“什麽生意？”
“不清楚，我們去問問伍小蔓？”
“可以。”莫霜看了眼時間，掀被子下床，“走吧。”
卓微瀾愕然，“你……現在去啊？”
“伍小蔓來我們家是為了不讓芳姨發現，明天肯定會早早離開了，現在不問，下一次不知道什麽時候有機會了。”
卓微瀾覺著有道理，披上外套，跟著一起往客房走。
莫霜走在前頭，要打開主臥門時頓了一頓，回頭問她，“要是沁雯也在怎麽辦？”
“照樣問啊。”卓微瀾不以為意，“關心一下表妹同學的家庭情況，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？”
莫霜抿了抿唇，“就怕沁雯護短。”
“護短？怎麽聽著這麽別扭呢。”卓微瀾一聽到這個詞，總是忍不住去想莫沁雯和伍小蔓手拉手的畫面。
“不管了，走一步看一步吧。”莫霜只允許自己糾結了十秒不到，“問不出來就去找人去查。”
卓微瀾看莫霜拿了主意，不說話，乖乖被牽著往前走。
她們來到客房前，對視一眼，由卓微瀾去敲門。
比起看起來兇的莫霜，卓微瀾跟芳姨更熟，方便跟伍小蔓套近乎。她輕輕敲了門，幾秒鐘不到，就等到了眼前的門打開。
伍小蔓仍紮著馬尾辮，沒有更換校服，看到她們就揚起微笑，“晚上好。”
“還在做作業嗎。”卓微瀾註意到房間裏的燈光大亮，聯系伍小蔓的穿著打扮，自然而然地問出一句關心。
“嗯，”伍小蔓乖巧答話，“在看錯題本，我習慣每天晚上睡前覆習一下。”
“房間裏缺什麽嗎？”
伍小蔓反應過來了，請她們進去，一邊走一邊說，“不缺東西，房間很漂亮很舒適，謝謝你們。”
卓微瀾跟著往裏走，不動聲色掃了一遍，松口氣：還好還好，莫沁雯不在，她們能好好地伍小蔓談一談話。
“把空調打開比較暖和。”她看伍小蔓開著窗口吹寒風，一本正經地從生活瑣事上找話題。
伍小蔓搖頭，“不用了，我不習慣開空調。”
莫霜順著這話題往下說，“要不要加一床被子？”
“已經足夠了。”伍小蔓指了指自己帶來的大袋子，“我的睡衣比較厚。”
卓微瀾點點頭，“要是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，一定要告訴我。”
“謝謝微瀾姐姐。”
“……”卓微瀾打算問下去的思緒，一下子被這聲甜甜的“微瀾姐姐”給打亂了，看著伍小蔓笑起來的兩個對稱小酒窩不知所措。
能教出這麽可愛這麽有禮貌的小女孩，芳姨夫婦真的可能是害莫霜的壞人嗎？
她問不出下一句話，伍小蔓卻先開了口，“微瀾姐姐。”
“嗯？”
“沁雯她……”伍小蔓欲言又止。
卓微瀾對兩個小姑娘手牽手的畫面實在印象深刻，一看伍小蔓為難，心裏一咯噔，忍不住朝壞處想。
難道是莫沁雯對伍小蔓做了什麽難以啟齒的事情？
“有話直說吧。”她立即嚴肅起來。
“她說……她媽媽死了。”伍小蔓一咬牙說了出來，皺著眉頭望她，“真的嗎？這是不是今天早上她請假的原因？”
卓微瀾嘴角一抽。
莫沁雯這個讓人不省心的孩子。
她不知道怎麽答，莫霜看到伍小蔓急得眼淚打轉、眨眨眼要哭了，幫著答話，用的是很婉轉的說法，“沒有，她跟她媽媽有了一點矛盾。”
伍小蔓放松下來，“那就好。”
莫霜笑了，“你很擔心她？”
“當然了，我們是同學。”伍小蔓抿唇，“沁雯總是把情緒藏在心裏，上一次說哥哥出事也是這麽輕描淡寫的……我害怕這一次也是真的。”
卓微瀾驚訝，“莫沁雯把哥哥出的事也告訴你了？”
伍小蔓猶豫了一下，點點頭，“嗯，她說我爸爸坐過牢不算什麽，她哥哥也坐牢了。”
“……”
卓微瀾和莫霜對視一眼。
伍小蔓看到她們沈默，一點不介意，揚起的笑依然溫柔平和，主動解釋，“爸爸年輕時跟別人打架，下手太重被判了刑，出獄後擺一個小攤賣早餐，十五年來規規矩矩的，從來不跟人起沖突，已經徹底改過了。”
“看來你們的感情很好。”卓微瀾覺著伍小蔓澄澈的目光叫人很難挨，幹巴巴說了一句。
“嗯。”伍小蔓主動說，“你們不用擔心，我不會帶壞沁雯的，我們兩個一起只是聊習題。”
卓微瀾尷尬，“我不是這個意思。”
伍小蔓垂眸，“我知道，但你們是沁雯的家人，我想讓你們安心一點。”
卓微瀾一聽伍小蔓可憐兮兮的語氣就心軟，“怎麽不安心？我還希望沁雯跟你一樣懂事呢。”
“咳。”莫霜看她徹底進入了家長模式，清清嗓子插話，“小蔓，你早點休息吧，明天還要上課。”
卓微瀾只能跟著說，“晚安。”
伍小蔓道聲晚安，送她們出了房間。
“唉，問了半天什麽都沒問出來。”回到主臥，卓微瀾納了悶，“你怎麽就說晚安了呢？”
莫霜無奈，“第一，時間真的晚了，第二，你跟她嘮家常，說了半天沒說到重點，第三……你沒看到她書桌上到處是繩結嗎？筆袋掛了一個，書包拉鏈掛了一個，當作書簽的是一個半成品。”
卓微瀾聽懵了，“我真的沒註意到。”
“她應該很喜歡編繩結，見人就送。”莫霜推測，“明天說不定還得送我一個。”
“你看一眼就能猜出這麽多啊？我還可以說她爸爸坐過牢有前科，說不定能被錢收買做出什麽極端的事情呢……”卓微瀾不服氣了，舉出另一個例子反駁。
莫霜搖頭，“不像。”
“為什麽？”
“直覺。”
“……”卓微瀾無力扶額，“那你還問什麽話啊，直覺憑直覺判斷不就完了。”
莫霜看她不高興，湊過來給她揉肩，“我覺得……伍小蔓很在意沁雯的家人，見到你送禮物討好了，沒兩句話就把家裏的情況全部交代出來。”
“噢！”卓微瀾瞪大眼睛，“她肯定給過姑姑和莫沁海！”
莫霜嘆氣，“你漏了一個人。”
“誰？”
“姑丈。”
卓微瀾楞住了，“你說姑丈？不會吧，他老實巴交的，總是在外地出差……人挺好的，每次都會讓姑姑態度好一點……從來不會發火……”
她對憨厚的姑丈印象實在是好，寧可懷疑莫沁海從拘留所裏逃出來了，也不願意把這一件可怕的壞事跟姑丈聯系起來。
可是，卓微瀾說著說著，自己也沒了底氣。
她發現她描述的姑丈有點像壓抑許久的腹黑大BOSS。
俗話說“人善被人欺”，姑丈性情溫順，在莫家受的委屈也是一般人難以想象的。
結婚那年，姑丈一分錢拿不出來，被莫爸爸和爺爺奶奶瞧不上，自覺丟人，只請了一小桌親近的家人，淹沒在莫家聲勢浩大的親友團裏不敢吱聲。
莫沁雯出生那年，大家圍在一塊起名字，姑丈每次發表意見都被姑姑當著所有人的面諷刺，“你急什麽啊，她肯定姓莫，名字也是要跟著我們莫家的輩分的。”
在X集團公司的最後一年，姑丈想請個長假回老家照顧病母，姑姑聽到沒一句關心就算了，反而翻個白眼說，“直接去嘛，幹嘛擺在餐桌上說，真晦氣。”
找到別家公司工作的那一年，姑姑動不動就嘲諷，什麽福利差什麽工資低，姑丈點頭說是，莫沁雯正是11歲，年紀小，覺得爸爸被媽媽欺負了，嗆了兩句。
姑姑皮笑肉不笑，當著所有人的面說，“你喜歡爸爸呀？你現在吃的穿的，哪一樣是爸爸付錢的啊？他的錢全交到療養院養他媽去了！”
作為上門吃飯的新媳婦，卓微瀾也在場，尷尬地不知道怎麽辦才好。
姑丈微笑點頭，給沁雯夾菜，“爸爸下次給你買洋娃娃。”
姑姑很不給面子，“不用了，微瀾這次不是送了一套嗎？帶寶石的，你去哪裏買得到更好的！”
卓微瀾簡直是無地自容。
莫媽媽看不下去，說了兩句話圓場，莫爸爸順勢讓他們好好吃飯，不要多說了。吃完了飯，姑姑喜滋滋跟牌友打麻將去了，反倒是姑丈來給卓微瀾道歉。
卓微瀾當時覺得怎麽可能會有這麽好脾氣的人，一度很擔心姑丈對自己有意見。
當時，莫霜淡定說，“不用在意。”
現在，莫霜終於想起了莫家最沒有存在感的人。
理由是姑丈有了害人的嫌疑。
“我覺得不是。”卓微瀾找不出正當理由了，就用個人情緒判斷，“我要是姑丈，有機會殺丨人的話……肯定先把姑姑給殺了，害你一個侄女幹嘛呀。”
莫霜托腮，“也是。”
“哎？”卓微瀾震驚，“你……你真的這麽認為？”
莫霜笑了笑，“都是猜，還似乎找新的證據再說吧。”
“是啊……”卓微瀾想久了頭有些暈，收了收東西，“我們找別人查一查再說。”
“嗯，睡覺吧。”
莫霜關掉了臺燈，無比自然地靠過來。
卓微瀾沒有計較，盯著天花板發楞，腦袋裏的思緒如同伍小蔓編出來的繩結一樣解不開。不久後，她感覺腰酸，輕輕扒拉開莫霜的手想翻個身，指尖剛碰著，就聽到耳畔響起一句，“沒睡著？”
“嗬！”卓微瀾被嚇了一跳，“你也沒睡啊。”
“睡不著。”莫霜等她翻好身，又纏上來抱緊了。
卓微瀾揉了揉莫霜的頭發，“你這麽抱怎麽睡？”
“不睡了？”
“我明天要上班。”
“唉。”莫霜不滿地嘟囔，“你怎麽總是要上班。”
卓微瀾想到自己小時候也是這麽跟爸爸抱怨的，撲哧一笑，“你怎麽像個小孩子一樣。”
莫霜不要臉地貼得更緊，“微瀾哄哄我嘛。”
“哄什麽哄啊……”卓微瀾感到莫霜的手動來動去要讓被子漏風了，沒好氣推開，“安靜點！現在很晚了，躺好了閉眼睛睡覺。”
莫霜乖乖躺回去，“真的不哄我嗎？”
卓微瀾受不住軟乎乎的哀求，撐起身子給莫霜撚被角，一下下地拍著，“這樣哄？”
“唱個歌？”
卓微瀾又習慣性地唱了莫媽媽教的搖籃曲，哼了兩聲意識到不對，迅速停下。
“就這首吧。”莫霜說。
借著房間裏微弱的光，卓微瀾看到莫霜閉了眼睛，遲疑一下，接了之前戛然而止的旋律繼續唱。不知是累了還是認真了，她的聲音顫抖變了調，好幾次卡殼，都是莫霜輕聲提醒才能繼續。
短短的搖籃曲，她唱得筋疲力盡，緩緩躺下來，睡在莫霜身側凝視那一張平靜的側臉。
卓微瀾正好看到了隱隱的淚光。
“老婆。”車禍以後，她第一次用了這個稱呼，捏了個甜膩過頭的嗓音喚著，伸手抱住莫霜，一向前正好吻在了淚痕上。
莫霜應得很快，“哎。”
卓微瀾點了點莫霜笑起來的唇角，“偷著樂算怎麽回事啊。”
莫霜睜眼轉身，直勾勾盯她，“明著樂。”
“哼。”卓微瀾捏著莫霜的臉頰，嗔怨了句，“白哄了，又睜開眼睛了。”
莫霜閉上眼睛，“沒有，睡著了。”
嗓音盡量地放輕，掩飾了一些哭腔，半邊臉埋在枕頭了，落下的眼淚轉眼消失。
可是，卓微瀾太熟悉莫霜了。
她沒戳穿，挪了挪身子伸手緊緊擁抱。
莫霜懂了，不再偽裝了，埋在她懷裏低聲啜泣。
卓微瀾不知道莫霜哭了多久，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著的，只清楚地記得早晨第一個鬧鐘按時響起的瞬間，自己睜開了眼睛，摸到床頭的手機迅速劃掉提醒。
然後，她沒有了睡意，轉頭看仍在睡覺的莫霜。
卓微瀾小心掀開了被子，然後發現自己只穿了內衣，而昨晚被眼淚打濕的睡袍皺巴巴縮在地上。她嘴角一抽，伸手撈起睡袍草草套上，重新把被子給莫霜裹好，躡手躡腳往衣帽間走。
她換好衣服去洗漱，剛要洗臉，聽到房間傳來莫霜驚慌的聲音。
“微瀾！”
“……這呢。”卓微瀾急得毛巾都忘了放，打開衛生間的門沖出去。
莫霜正跟床頭的鬧鐘幹瞪眼，看到她之後松了一口氣，望來的眼神有點哀怨，“我以為你上班了。”
“早著呢。”
莫霜還想說話，被第二個鬧鐘響起來的聲音打斷，沒好氣地拍了下。
卓微瀾這才意識到今天的自己只用一個手機鬧鐘就起床了。
“我送你上班，等一下。”莫霜掀被子下床，一身睡衣很是完整，只有昨晚蹭出來的褶痕。
“嘖，”卓微瀾記得要算賬了，“你昨天脫我睡袍幹嘛？”
莫霜笑得無辜，答得暧昧，“濕了。”
卓微瀾不滿意地瞇瞇眼。
“被我的眼淚打濕了。”莫霜說了全句，聲音嘶啞，揉了揉眼睛小聲埋怨，“哭了真麻煩，會腫。”
“別亂摸，感染了怎麽辦？”卓微瀾對賣萌的莫霜沒啥抵抗力，登時變身操心的老媽子。
莫霜定定瞧著她，鄭重說，“好，我不摸。”
卓微瀾感到有點別扭，話裏有話似的，趕著莫霜去洗手間，“去洗漱啦。”
“你呢？”
“我去書房那一間。”卓微瀾拿起洗面奶，“你哭成這樣就別出房間了，被沁雯和小蔓看到不大好。”
莫霜委屈巴巴地應話，“哦~”
卓微瀾忍笑去了書房，進去前特意看一看兩間相鄰的客房，發現莫沁雯和伍小蔓早就上學去了，郁悶地嘟囔：“唉，這麽早啊。”
她來到書房，看到莫霜的東西，忽而反應過來——她今天早上怎麽幹的都是特別反常的事情？被第一個鬧鐘叫醒，給莫霜蓋被子，哄起床後找不著人就驚慌的莫霜，讓出主臥的洗手間……
卓微瀾恍惚著洗漱完畢，回到梳妝臺前簡單收拾一下，去餐廳裏看到了兩個小姑娘準備的早餐和送給莫霜的繩結，抿了抿唇，幹了下一件反常的事情。
給莫霜剝雞蛋。
“微瀾。”莫霜一邊穿衣服一邊急急趕過來，看到她面前放了剛開始吃的一碗粥才緩口氣，“我以為你走了。”
卓微瀾納了悶，把雞蛋放在莫霜的碗裏，“為什麽擔心我扔下你跑了？”
莫霜猶豫了一下答，“因為我起晚了。”
卓微瀾淡定說，“正常，哭累了嘛。”
“嗯。”莫霜看了眼雞蛋，疑惑，“微瀾，這是你的碗嗎？”
“我給你剝的！”
莫霜更疑惑了。
卓微瀾這麽盡心照顧人得了不給面子的回應，非要證明自己似的盛了碗粥，舀一勺吹了吹，給莫霜餵到嘴邊。
莫霜吃了，捂著嘴巴含糊不清說，“燙。”
“你自己來吧。”卓微瀾挫敗，把碗遞過去。
莫霜不接，吞下嘴巴裏的粥，張嘴當個寶寶討吃，“餵我。”
卓微瀾別扭一下，還是拿起了調羹。
她真的想餵勺不燙嘴的粥。
卓微瀾多吹了一會兒，餵了第二勺，看莫霜笑得開心，餵了第三勺，感覺順手了一點，餵了第三勺……
一碗粥其實沒有多少勺。
莫霜吃碗粥吃包子，沒勞煩她了，卓微瀾看了看時間，覺得要盡快了，沒再把早餐的餐桌當成秀恩愛的場合。
中途，莫霜拿起手機查看信息，“微瀾，姑丈說晚上要來看沁雯。”
“咳。”卓微瀾被嗆著了，“今晚？”
“對。”
“今晚的話……”卓微瀾看了看自己身上嫩生生的粉色大衣，想想姑丈的嫌疑，感到不安了，“不行，我得換個老氣點的衣服，不能讓姑丈覺得我們不夠成熟把沁雯帶回去。“
莫霜面無表情，“我們？”
卓微瀾懶得跟莫霜摳字眼，跑到樓上換衣服去了。
她暗色的衣服很少，搭了半天不滿意，嫌棄起身上的白毛衣，打算換某件黑色的。為了趕時間，她是一邊脫一邊找，走過鏡子前無意間瞥了眼，發現背後有吻痕。
卓微瀾咬牙，明白昨天迷糊間做的夢不是夢了。
怪不得莫霜今早這麽怕她跑了！
作者有話要說： 改錯字
☆、請假
看到了證據，卓微瀾開始細細回想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。
她抱著莫霜安慰, 半夢半醒之間, 感到什麽東西在身邊蹭來蹭去, 一推就消失片刻, 過了一會兒再次纏上來。這種打擾輕柔而克制, 撫過每一處又格外留戀唇角，等她煩躁地側過頭, 會慢悠悠地移到露出被子外的發涼的皮膚上，是安慰也是勾引。
卓微瀾留有的最後一分理智讓她睜了眼, 沒見著特別撩人的“打擾”, 也沒了呵氣輕咬的的戲弄，看到的是窩在懷裏縮成團的莫霜, 耳畔只有可憐兮兮的抽泣聲。
哪有什麽騷擾？是她睡糊塗了吧。
她摸一摸莫霜的頭發，重新閉上眼睛。
抵抗不住洶湧而來的睡意，卓微瀾睡著了, 做了個挺美挺真實的夢——她去了一片霧氣迷蒙的地方，被松軟的雲朵環繞, 隨了清風忽上忽下, 分不清冷熱。
現在，她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麽會有那樣奇妙的感覺了。
卓微瀾摸著身上的痕跡, 瞪了鏡子好一會兒，渾身發顫，不知是冷的還是氣的。
果然，莫同學也是個得寸進尺的貨, 還精明地挑她看不見的地方來！
卓微瀾黑了臉，再檢查自己和回想了一次，發現莫同學的膽子沒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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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張明明增加了工作量，還笑得十分高興，連聲答應著。
卓微瀾看得納悶，覺得其中有不好說的緣由，默默打字問莫霜，“老張不是要帶孫子嗎？怎麽這麽主動要求增加工作？”
“爸爸讓他看著我們吧。”
卓微瀾驚了，“那你還答應？”
莫霜說了一個實在的考慮，“再找一個知根知底的司機太難了。”
卓微瀾一想也是，琢磨起早上上班如何安排，才能跟莫沁雯的上學時間錯開並能夠讓老張來回跑。
她正算著，莫霜的下一句話出來了，“我送你上下班就行。”
卓微瀾嘴角一抽。
什麽安全，什麽難找司機都是扯淡，莫霜的真實目的就是攬下陪她上下班的工作。
她不戳穿，順著話題往下問，“你獨自回家也危險呀。”
“不危險，我在公司樓下等你，或者跟你一起商量定制的設計。”
卓微瀾對上莫霜興奮到發亮的眼睛，懶得打字了，直接問出口，“要不要我辭職回家陪你啊？”
莫霜不答話，垂眸低頭，分明是一副挨了訓委屈巴巴的樣子。
根本沒訓的卓微瀾更感到冤枉，揉了揉眉心，“莫霜，現在我的工作是繞著你們的定制單子轉，跟同事們完全隔離開來，感覺很不好受……”
莫霜疑惑，“沒有靈感也要硬畫設計圖就好受嗎？”
卓微瀾撇嘴，“你怎麽知道我之前沒靈感。”
“我不知道，但我看過筆記本上的資料裏，大概了解了一下你們行業的現狀。”
“……什麽現狀。”
莫霜斂笑正色，“做定制的要看客戶的臉色，做普通鋪貨要看市場和總監的臉色，只有某些獨立品牌的大牌設計師比較自在，有讓客戶等靈感的底氣。我覺得前兩者沒有區別。現在我是客戶，能給你更多設計的自由，你為什麽更向往跟同事一起受氣？”
卓微瀾沒想到莫霜了解這麽多。
她一直以為，莫霜是吃醋，是舍不得自己朝九晚五偶爾加班，是希望自己呆在家裏圍著轉才動了開公司的念頭。
可是莫霜竟然知道她的為難。
卓微瀾感慨歸感慨，入行之後深藏心底的郁悶也一齊不聽話地冒了出來，“因為我的設計一般不會被選上啊！跟同事們一起忙有什麽關系，又不是把我的設計改得面目全非。定制有自由？客戶直接對我的設計指指點點，這次是你會給我自由，下次是誰就不一定了！”
莫霜平靜地看著她，“微瀾，你想不想試一試自創品牌？”
“不想。”卓微瀾果斷拒絕，“你也說了，只有名氣才能讓客戶有等待的耐心。我沒名氣，腦子轉的慢，完善初稿要花好長時間，誰有空等著我？還有啊，資金不是爸媽的錢就是你的錢，就算成功，我也會懷疑是你們砸錢的功勞。”
她實在是不自信。
獎項，靈氣，夢想……卓微瀾有，但她認識的人裏這類人還少嗎？其中有比她更強的，有嘗試過黯然離開的，也有世人認為成功的，家境比她更顯赫，認識的人全幫忙鋪路，後來的日常是出席活動打響名號，不知是明星還是設計師。
她見過最多的是兩類人，一類是無奈放棄，回到設計公司得過且過混完一輩子的畫圖工，一類是開了個小牌子，辛苦招攬客戶，靈氣慢慢磨滅，再也激不起水花混口飯吃的小老板。
卓微瀾不覺得她一個想爛大街的“愛情”創意都能折騰到腦仁疼的人能有多大出息，早早放棄了，在公司裏做一個混日子的關系戶。
她不把工資和獎金當回事，當作是上了一個商業氣氛濃厚的學校，跟苦逼的“同學們”一起度日如年，哪天覺得厭煩了就自己畢業回家，到時再找下一個目標。
現在，卓微瀾沒厭煩，莫霜已經把定目標的日程提前了。
她當然不樂意答。
莫霜察覺出她的不快，默默閉上嘴巴，望著車窗外看一輛接一輛堵了校門口的車子。
卓微瀾松了口氣，打開窗子，讓外頭的風漏進來。
有的家長在車子裏坐久了，下車聊起天，聲音隨著夜風飄了過來。
“學校不重要，重要的是專業嘛。”兩個顯然是高考生家長的人聊上了，“要報就報個好就業的，我侄子當初非要學畫畫，現在那個愁啊……”
卓微瀾心中一痛，關上了車窗，小聲嘀咕，“也不用多愁嘛。”
莫霜好奇地看過來。
“嘖。”卓微瀾看到莫霜就納悶，“結婚了也可以去留學的啊，我怎麽就不去呢……”
莫霜這回聽清楚了，“留學？”
“嗯。”卓微瀾不願意翻出陳年往事，幹脆瞎扯，“要是沁雯想去留學，你支持嗎？”
莫霜答得毫不猶豫，“我們不是她爸媽，沒必要操心。”
“……哦。”卓微瀾幽幽嘆氣，“反正她別急著談戀愛結婚就行了。”
她小聲碎碎念純屬無聊的感慨，沒想到下一秒聽到了放學鈴聲，校門開啟，早在等待的學生們陸續走出來，莫沁雯和某個小女生手牽手走在前頭。
卓微瀾噌的坐直了，指過去的手發顫，“那……那是沁雯嗎。”
“是。”莫霜很鎮定，打開車門去叫。
卓微瀾趕緊跟上，正好看到兩個小女生跑過來也不撒手的親昵狀，登時如抓早戀的家長一樣盯著緊緊牽著的兩只手不放，“沁雯，你朋友？”
莫沁雯翻了個白眼，“卓微瀾，這是芳姨的女兒，你不認得了？”
“……噢，小蔓！”卓微瀾幹笑，“長大了變漂亮了，姐姐差點沒認出來。”
莫沁雯皺眉，“姐姐？”
“不是姐姐是什麽呀，我是你表姐的老婆。”卓微瀾斜了莫沁雯一眼，指了指旁邊的莫霜，“同輩的，難道你要叫阿姨啊？”
莫霜適時摟住了卓微瀾，拍一拍安撫，“沁雯不是這個意思。”
“你們好。”芳姨的女兒伍小蔓很有禮貌地跟她們問候，點頭微笑。
卓微瀾看得感慨。
別人家孩子就是乖啊。
“小蔓，你不是住校的嗎？”莫霜記得芳姨說過的話，“媽媽來接你？”
伍小蔓抿抿唇，還沒說話，旁邊的莫沁雯幫忙解釋，“小蔓不舒服，宿舍和家裏都不方便，想去我們家住一晚上。”
我們家？
卓微瀾留意到這三個字，有點回不過神。
伍小蔓柔柔解釋，“可以打擾你們一晚上嗎？”
“當然可以了。”卓微瀾對伍小蔓好感度高，而且她清楚芳姨家還有一個女兒，地方遠，伍小蔓回家長途跋涉不說，還要跟妹妹擠一個房間，休息不會好，馬上答應下來。
“我就說可以嘛。”莫沁雯搖一搖伍小蔓的手，“住一個房間，順便聊聊晚上的周考？”
卓微瀾悠悠嘆口氣，“我們家客房挺多的。”
“哦。”莫沁雯跟莫霜一樣自有自的說法，“還是早點休息，明天再聊。”
莫霜無力扶額。
老張開門讓小蔓坐上車，卓微瀾忍不住抓了莫沁雯問，“你們是什麽關系。”
“姐姐，我們才十六歲，是友好的同學。”莫沁雯皮笑肉不笑，語氣諷刺，“你覺得有什麽問題嗎？”
卓微瀾看到莫沁雯板臉的樣子跟莫霜有幾分相似，嘖了一聲，下意識地擡手敲了一記。
“你……”莫沁雯捂住額頭，瞪大眼睛，“敢打我？”
卓微瀾清清嗓子，用聲音引了小蔓看過來，“以後好好答問題，別陰陽怪氣的。”
“……哦。”莫沁雯挺在意自己的形象，收起，轉頭鉆到車子裏去了。
伍小蔓主動坐了副駕駛座，後排中間是莫霜，左邊莫沁雯，右邊卓微瀾。她們四個人不開口說話，老張也無話可說，放了廣播讓車裏不那麽安靜。
卓微瀾望著窗外，看夜景到兩眼放空，不知過了多久，忽的從倒影裏註意到莫沁雯盯著伍小蔓，跟著看過去。
她發現伍小蔓低頭在編著什麽，動作靈巧，彩繩的尾巴在空中劃出漂亮的弧線。
卓微瀾登時腦洞大開：定情信物？
她沒腦補出一段青澀的早戀故事，車子到了，她們各自下車，伍小蔓沒把所謂的“定情信物”收起來，而是送給了人。
“給我的？”卓微瀾愕然。
伍小蔓微笑，“是啊。”
卓微瀾道聲謝，打量手裏漂亮的繩結。她沒見過這個樣子的平安結，覺著交錯繁覆又不顯臃腫，正好讓一抹金色穿梭在了艷麗的紅色之中，如同盤旋其上的金光，不由多問了伍小蔓兩句，“這是什麽結？”
“沒名字，我奶奶教我的，說是有祈願平安的作用。”
卓微瀾“噢”了一聲，不斷盯著看。
回了房間也是。
“老婆。”莫霜不甘心地戳了戳她的肩膀，“你還在生氣嗎？”
卓微瀾目光不移，“沒有，覺得這個繩結很配一種寶石。”
“是嗎？”莫霜大了膽子摟上來，“什麽寶石？”
卓微瀾拿起手機，把照片翻出來，“這個。”
莫霜不甚在意地點點頭，笑瞇瞇誇，“微瀾，你認真的樣子真漂亮。”
“我本來就漂亮。”卓微瀾在思考設計的時候從來是鐵面無私的狀態，認為是視覺效果不夠好才抓不住莫莫霜的註意力，嘖了一聲，拍下繩結的照片，簡單地用手機裏的ＡＰＰ處理模擬效果，“吶，大概是這樣的，金色跟寶石是不是很……”
“等等。”莫霜忽的湊近了，“這有點眼熟。”
“啊？有過這個設計嗎？”卓微瀾失望。
莫霜搖頭，把手機湊近了認真再看，轉身從床頭櫃翻出車子的維修報告，翻到某一頁笑了，“你看。”
卓微瀾驚了。
車禍現場清理出來的東西裏頭，有個燒掉大半的小小繩結，上頭的金色與周圍殘破混亂格格不入，兀自發光。
作者有話要說： 愚蠢的作者把自己鎖在碼字軟件裏了……現在才出來……
晚了兩小時QAQ
☆、哭泣
每一個看過報告的人都忽略了圖片裏小小的繩結。
它太不顯眼了，被毀掉大半部分, 乍一看瞧不出是個什麽玩意, 因為繩子的質地被認為是掉下來的裝飾, 合在無用的雜物裏, 印在最後一張編碼為D16的圖片之中, 在報告裏湊著數。
但是，卓微瀾拿到了實物, 將繁覆獨特的花紋與畫面裏小小的一個角對上號，明白圖片裏的不是混亂的繩結, 而是一個難見的特征。
“好像真的一樣！”卓微瀾把手機裏的圖片放大, 調整方向跟報告裏的對比，越看越慌, “難道……是芳姨？”
莫霜看著她，表情平靜。
“呃……好像不可能。”卓微瀾定下心來，想明白了芳姨沒有時間和條件, 自覺這個懷疑沒有道理。
莫霜眨眨眼，“不會啊。”
“你也認為是芳姨？”
“我不知道。”莫霜皺了皺眉, 眼神是真真切切的茫然, “我失憶了，對她的印象只是做菜好吃, 工作勤快而已。”
“對哦，你失憶了。”卓微瀾嘆口氣，默默將“你認為是誰”的詢問壓下去。
莫霜不大甘心地扯一扯她的袖子，語氣有點急切, “我也可以幫忙……你看，繩結就是我發現的。”
“嗯！做的真棒！”卓微瀾忍不住笑了，給足面子，豎起大拇指並用哄小學生的誇張語氣給莫霜一點鼓勵，“再接再厲哦！”
莫霜一點不虛心地接受了，滿意揚起唇角，“謝謝微瀾。”
“別賣萌了，說正事。”卓微瀾捏一把莫霜的臉，捏舒坦了便重新甩下繩結分析，“不是芳姨的話，會不會是她的丈夫？”
“芳姨的丈夫是做什麽的？”
“好像是……做小生意的，”卓微瀾回憶了一下，“芳姨不喜歡提他。”
“什麽生意？”
“不清楚，我們去問問伍小蔓？”
“可以。”莫霜看了眼時間，掀被子下床，“走吧。”
卓微瀾愕然，“你……現在去啊？”
“伍小蔓來我們家是為了不讓芳姨發現，明天肯定會早早離開了，現在不問，下一次不知道什麽時候有機會了。”
卓微瀾覺著有道理，披上外套，跟著一起往客房走。
莫霜走在前頭，要打開主臥門時頓了一頓，回頭問她，“要是沁雯也在怎麽辦？”
“照樣問啊。”卓微瀾不以為意，“關心一下表妹同學的家庭情況，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？”
莫霜抿了抿唇，“就怕沁雯護短。”
“護短？怎麽聽著這麽別扭呢。”卓微瀾一聽到這個詞，總是忍不住去想莫沁雯和伍小蔓手拉手的畫面。
“不管了，走一步看一步吧。”莫霜只允許自己糾結了十秒不到，“問不出來就去找人去查。”
卓微瀾看莫霜拿了主意，不說話，乖乖被牽著往前走。
她們來到客房前，對視一眼，由卓微瀾去敲門。
比起看起來兇的莫霜，卓微瀾跟芳姨更熟，方便跟伍小蔓套近乎。她輕輕敲了門，幾秒鐘不到，就等到了眼前的門打開。
伍小蔓仍紮著馬尾辮，沒有更換校服，看到她們就揚起微笑，“晚上好。”
“還在做作業嗎。”卓微瀾註意到房間裏的燈光大亮，聯系伍小蔓的穿著打扮，自然而然地問出一句關心。
“嗯，”伍小蔓乖巧答話，“在看錯題本，我習慣每天晚上睡前覆習一下。”
“房間裏缺什麽嗎？”
伍小蔓反應過來了，請她們進去，一邊走一邊說，“不缺東西，房間很漂亮很舒適，謝謝你們。”
卓微瀾跟著往裏走，不動聲色掃了一遍，松口氣：還好還好，莫沁雯不在，她們能好好地伍小蔓談一談話。
“把空調打開比較暖和。”她看伍小蔓開著窗口吹寒風，一本正經地從生活瑣事上找話題。
伍小蔓搖頭，“不用了，我不習慣開空調。”
莫霜順著這話題往下說，“要不要加一床被子？”
“已經足夠了。”伍小蔓指了指自己帶來的大袋子，“我的睡衣比較厚。”
卓微瀾點點頭，“要是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，一定要告訴我。”
“謝謝微瀾姐姐。”
“……”卓微瀾打算問下去的思緒，一下子被這聲甜甜的“微瀾姐姐”給打亂了，看著伍小蔓笑起來的兩個對稱小酒窩不知所措。
能教出這麽可愛這麽有禮貌的小女孩，芳姨夫婦真的可能是害莫霜的壞人嗎？
她問不出下一句話，伍小蔓卻先開了口，“微瀾姐姐。”
“嗯？”
“沁雯她……”伍小蔓欲言又止。
卓微瀾對兩個小姑娘手牽手的畫面實在印象深刻，一看伍小蔓為難，心裏一咯噔，忍不住朝壞處想。
難道是莫沁雯對伍小蔓做了什麽難以啟齒的事情？
“有話直說吧。”她立即嚴肅起來。
“她說……她媽媽死了。”伍小蔓一咬牙說了出來，皺著眉頭望她，“真的嗎？這是不是今天早上她請假的原因？”
卓微瀾嘴角一抽。
莫沁雯這個讓人不省心的孩子。
她不知道怎麽答，莫霜看到伍小蔓急得眼淚打轉、眨眨眼要哭了，幫著答話，用的是很婉轉的說法，“沒有，她跟她媽媽有了一點矛盾。”
伍小蔓放松下來，“那就好。”
莫霜笑了，“你很擔心她？”
“當然了，我們是同學。”伍小蔓抿唇，“沁雯總是把情緒藏在心裏，上一次說哥哥出事也是這麽輕描淡寫的……我害怕這一次也是真的。”
卓微瀾驚訝，“莫沁雯把哥哥出的事也告訴你了？”
伍小蔓猶豫了一下，點點頭，“嗯，她說我爸爸坐過牢不算什麽，她哥哥也坐牢了。”
“……”
卓微瀾和莫霜對視一眼。
伍小蔓看到她們沈默，一點不介意，揚起的笑依然溫柔平和，主動解釋，“爸爸年輕時跟別人打架，下手太重被判了刑，出獄後擺一個小攤賣早餐，十五年來規規矩矩的，從來不跟人起沖突，已經徹底改過了。”
“看來你們的感情很好。”卓微瀾覺著伍小蔓澄澈的目光叫人很難挨，幹巴巴說了一句。
“嗯。”伍小蔓主動說，“你們不用擔心，我不會帶壞沁雯的，我們兩個一起只是聊習題。”
卓微瀾尷尬，“我不是這個意思。”
伍小蔓垂眸，“我知道，但你們是沁雯的家人，我想讓你們安心一點。”
卓微瀾一聽伍小蔓可憐兮兮的語氣就心軟，“怎麽不安心？我還希望沁雯跟你一樣懂事呢。”
“咳。”莫霜看她徹底進入了家長模式，清清嗓子插話，“小蔓，你早點休息吧，明天還要上課。”
卓微瀾只能跟著說，“晚安。”
伍小蔓道聲晚安，送她們出了房間。
“唉，問了半天什麽都沒問出來。”回到主臥，卓微瀾納了悶，“你怎麽就說晚安了呢？”
莫霜無奈，“第一，時間真的晚了，第二，你跟她嘮家常，說了半天沒說到重點，第三……你沒看到她書桌上到處是繩結嗎？筆袋掛了一個，書包拉鏈掛了一個，當作書簽的是一個半成品。”
卓微瀾聽懵了，“我真的沒註意到。”
“她應該很喜歡編繩結，見人就送。”莫霜推測，“明天說不定還得送我一個。”
“你看一眼就能猜出這麽多啊？我還可以說她爸爸坐過牢有前科，說不定能被錢收買做出什麽極端的事情呢……”卓微瀾不服氣了，舉出另一個例子反駁。
莫霜搖頭，“不像。”
“為什麽？”
“直覺。”
“……”卓微瀾無力扶額，“那你還問什麽話啊，直覺憑直覺判斷不就完了。”
莫霜看她不高興，湊過來給她揉肩，“我覺得……伍小蔓很在意沁雯的家人，見到你送禮物討好了，沒兩句話就把家裏的情況全部交代出來。”
“噢！”卓微瀾瞪大眼睛，“她肯定給過姑姑和莫沁海！”
莫霜嘆氣，“你漏了一個人。”
“誰？”
“姑丈。”
卓微瀾楞住了，“你說姑丈？不會吧，他老實巴交的，總是在外地出差……人挺好的，每次都會讓姑姑態度好一點……從來不會發火……”
她對憨厚的姑丈印象實在是好，寧可懷疑莫沁海從拘留所裏逃出來了，也不願意把這一件可怕的壞事跟姑丈聯系起來。
可是，卓微瀾說著說著，自己也沒了底氣。
她發現她描述的姑丈有點像壓抑許久的腹黑大BOSS。
俗話說“人善被人欺”，姑丈性情溫順，在莫家受的委屈也是一般人難以想象的。
結婚那年，姑丈一分錢拿不出來，被莫爸爸和爺爺奶奶瞧不上，自覺丟人，只請了一小桌親近的家人，淹沒在莫家聲勢浩大的親友團裏不敢吱聲。
莫沁雯出生那年，大家圍在一塊起名字，姑丈每次發表意見都被姑姑當著所有人的面諷刺，“你急什麽啊，她肯定姓莫，名字也是要跟著我們莫家的輩分的。”
在X集團公司的最後一年，姑丈想請個長假回老家照顧病母，姑姑聽到沒一句關心就算了，反而翻個白眼說，“直接去嘛，幹嘛擺在餐桌上說，真晦氣。”
找到別家公司工作的那一年，姑姑動不動就嘲諷，什麽福利差什麽工資低，姑丈點頭說是，莫沁雯正是11歲，年紀小，覺得爸爸被媽媽欺負了，嗆了兩句。
姑姑皮笑肉不笑，當著所有人的面說，“你喜歡爸爸呀？你現在吃的穿的，哪一樣是爸爸付錢的啊？他的錢全交到療養院養他媽去了！”
作為上門吃飯的新媳婦，卓微瀾也在場，尷尬地不知道怎麽辦才好。
姑丈微笑點頭，給沁雯夾菜，“爸爸下次給你買洋娃娃。”
姑姑很不給面子，“不用了，微瀾這次不是送了一套嗎？帶寶石的，你去哪裏買得到更好的！”
卓微瀾簡直是無地自容。
莫媽媽看不下去，說了兩句話圓場，莫爸爸順勢讓他們好好吃飯，不要多說了。吃完了飯，姑姑喜滋滋跟牌友打麻將去了，反倒是姑丈來給卓微瀾道歉。
卓微瀾當時覺得怎麽可能會有這麽好脾氣的人，一度很擔心姑丈對自己有意見。
當時，莫霜淡定說，“不用在意。”
現在，莫霜終於想起了莫家最沒有存在感的人。
理由是姑丈有了害人的嫌疑。
“我覺得不是。”卓微瀾找不出正當理由了，就用個人情緒判斷，“我要是姑丈，有機會殺丨人的話……肯定先把姑姑給殺了，害你一個侄女幹嘛呀。”
莫霜托腮，“也是。”
“哎？”卓微瀾震驚，“你……你真的這麽認為？”
莫霜笑了笑，“都是猜，還似乎找新的證據再說吧。”
“是啊……”卓微瀾想久了頭有些暈，收了收東西，“我們找別人查一查再說。”
“嗯，睡覺吧。”
莫霜關掉了臺燈，無比自然地靠過來。
卓微瀾沒有計較，盯著天花板發楞，腦袋裏的思緒如同伍小蔓編出來的繩結一樣解不開。不久後，她感覺腰酸，輕輕扒拉開莫霜的手想翻個身，指尖剛碰著，就聽到耳畔響起一句，“沒睡著？”
“嗬！”卓微瀾被嚇了一跳，“你也沒睡啊。”
“睡不著。”莫霜等她翻好身，又纏上來抱緊了。
卓微瀾揉了揉莫霜的頭發，“你這麽抱怎麽睡？”
“不睡了？”
“我明天要上班。”
“唉。”莫霜不滿地嘟囔，“你怎麽總是要上班。”
卓微瀾想到自己小時候也是這麽跟爸爸抱怨的，撲哧一笑，“你怎麽像個小孩子一樣。”
莫霜不要臉地貼得更緊，“微瀾哄哄我嘛。”
“哄什麽哄啊……”卓微瀾感到莫霜的手動來動去要讓被子漏風了，沒好氣推開，“安靜點！現在很晚了，躺好了閉眼睛睡覺。”
莫霜乖乖躺回去，“真的不哄我嗎？”
卓微瀾受不住軟乎乎的哀求，撐起身子給莫霜撚被角，一下下地拍著，“這樣哄？”
“唱個歌？”
卓微瀾又習慣性地唱了莫媽媽教的搖籃曲，哼了兩聲意識到不對，迅速停下。
“就這首吧。”莫霜說。
借著房間裏微弱的光，卓微瀾看到莫霜閉了眼睛，遲疑一下，接了之前戛然而止的旋律繼續唱。不知是累了還是認真了，她的聲音顫抖變了調，好幾次卡殼，都是莫霜輕聲提醒才能繼續。
短短的搖籃曲，她唱得筋疲力盡，緩緩躺下來，睡在莫霜身側凝視那一張平靜的側臉。
卓微瀾正好看到了隱隱的淚光。
“老婆。”車禍以後，她第一次用了這個稱呼，捏了個甜膩過頭的嗓音喚著，伸手抱住莫霜，一向前正好吻在了淚痕上。
莫霜應得很快，“哎。”
卓微瀾點了點莫霜笑起來的唇角，“偷著樂算怎麽回事啊。”
莫霜睜眼轉身，直勾勾盯她，“明著樂。”
“哼。”卓微瀾捏著莫霜的臉頰，嗔怨了句，“白哄了，又睜開眼睛了。”
莫霜閉上眼睛，“沒有，睡著了。”
嗓音盡量地放輕，掩飾了一些哭腔，半邊臉埋在枕頭了，落下的眼淚轉眼消失。
可是，卓微瀾太熟悉莫霜了。
她沒戳穿，挪了挪身子伸手緊緊擁抱。
莫霜懂了，不再偽裝了，埋在她懷裏低聲啜泣。
卓微瀾不知道莫霜哭了多久，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著的，只清楚地記得早晨第一個鬧鐘按時響起的瞬間，自己睜開了眼睛，摸到床頭的手機迅速劃掉提醒。
然後，她沒有了睡意，轉頭看仍在睡覺的莫霜。
卓微瀾小心掀開了被子，然後發現自己只穿了內衣，而昨晚被眼淚打濕的睡袍皺巴巴縮在地上。她嘴角一抽，伸手撈起睡袍草草套上，重新把被子給莫霜裹好，躡手躡腳往衣帽間走。
她換好衣服去洗漱，剛要洗臉，聽到房間傳來莫霜驚慌的聲音。
“微瀾！”
“……這呢。”卓微瀾急得毛巾都忘了放，打開衛生間的門沖出去。
莫霜正跟床頭的鬧鐘幹瞪眼，看到她之後松了一口氣，望來的眼神有點哀怨，“我以為你上班了。”
“早著呢。”
莫霜還想說話，被第二個鬧鐘響起來的聲音打斷，沒好氣地拍了下。
卓微瀾這才意識到今天的自己只用一個手機鬧鐘就起床了。
“我送你上班，等一下。”莫霜掀被子下床，一身睡衣很是完整，只有昨晚蹭出來的褶痕。
“嘖，”卓微瀾記得要算賬了，“你昨天脫我睡袍幹嘛？”
莫霜笑得無辜，答得暧昧，“濕了。”
卓微瀾不滿意地瞇瞇眼。
“被我的眼淚打濕了。”莫霜說了全句，聲音嘶啞，揉了揉眼睛小聲埋怨，“哭了真麻煩，會腫。”
“別亂摸，感染了怎麽辦？”卓微瀾對賣萌的莫霜沒啥抵抗力，登時變身操心的老媽子。
莫霜定定瞧著她，鄭重說，“好，我不摸。”
卓微瀾感到有點別扭，話裏有話似的，趕著莫霜去洗手間，“去洗漱啦。”
“你呢？”
“我去書房那一間。”卓微瀾拿起洗面奶，“你哭成這樣就別出房間了，被沁雯和小蔓看到不大好。”
莫霜委屈巴巴地應話，“哦~”
卓微瀾忍笑去了書房，進去前特意看一看兩間相鄰的客房，發現莫沁雯和伍小蔓早就上學去了，郁悶地嘟囔：“唉，這麽早啊。”
她來到書房，看到莫霜的東西，忽而反應過來——她今天早上怎麽幹的都是特別反常的事情？被第一個鬧鐘叫醒，給莫霜蓋被子，哄起床後找不著人就驚慌的莫霜，讓出主臥的洗手間……
卓微瀾恍惚著洗漱完畢，回到梳妝臺前簡單收拾一下，去餐廳裏看到了兩個小姑娘準備的早餐和送給莫霜的繩結，抿了抿唇，幹了下一件反常的事情。
給莫霜剝雞蛋。
“微瀾。”莫霜一邊穿衣服一邊急急趕過來，看到她面前放了剛開始吃的一碗粥才緩口氣，“我以為你走了。”
卓微瀾納了悶，把雞蛋放在莫霜的碗裏，“為什麽擔心我扔下你跑了？”
莫霜猶豫了一下答，“因為我起晚了。”
卓微瀾淡定說，“正常，哭累了嘛。”
“嗯。”莫霜看了眼雞蛋，疑惑，“微瀾，這是你的碗嗎？”
“我給你剝的！”
莫霜更疑惑了。
卓微瀾這麽盡心照顧人得了不給面子的回應，非要證明自己似的盛了碗粥，舀一勺吹了吹，給莫霜餵到嘴邊。
莫霜吃了，捂著嘴巴含糊不清說，“燙。”
“你自己來吧。”卓微瀾挫敗，把碗遞過去。
莫霜不接，吞下嘴巴裏的粥，張嘴當個寶寶討吃，“餵我。”
卓微瀾別扭一下，還是拿起了調羹。
她真的想餵勺不燙嘴的粥。
卓微瀾多吹了一會兒，餵了第二勺，看莫霜笑得開心，餵了第三勺，感覺順手了一點，餵了第三勺……
一碗粥其實沒有多少勺。
莫霜吃碗粥吃包子，沒勞煩她了，卓微瀾看了看時間，覺得要盡快了，沒再把早餐的餐桌當成秀恩愛的場合。
中途，莫霜拿起手機查看信息，“微瀾，姑丈說晚上要來看沁雯。”
“咳。”卓微瀾被嗆著了，“今晚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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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今晚的話……”卓微瀾看了看自己身上嫩生生的粉色大衣，想想姑丈的嫌疑，感到不安了，“不行，我得換個老氣點的衣服，不能讓姑丈覺得我們不夠成熟把沁雯帶回去。“
莫霜面無表情，“我們？”
卓微瀾懶得跟莫霜摳字眼，跑到樓上換衣服去了。
她暗色的衣服很少，搭了半天不滿意，嫌棄起身上的白毛衣，打算換某件黑色的。為了趕時間，她是一邊脫一邊找，走過鏡子前無意間瞥了眼，發現背後有吻痕。
卓微瀾咬牙，明白昨天迷糊間做的夢不是夢了。
怪不得莫霜今早這麽怕她跑了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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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到了證據，卓微瀾開始細細回想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。
她抱著莫霜安慰, 半夢半醒之間, 感到什麽東西在身邊蹭來蹭去, 一推就消失片刻, 過了一會兒再次纏上來。這種打擾輕柔而克制, 撫過每一處又格外留戀唇角，等她煩躁地側過頭, 會慢悠悠地移到露出被子外的發涼的皮膚上，是安慰也是勾引。
卓微瀾留有的最後一分理智讓她睜了眼, 沒見著特別撩人的“打擾”, 也沒了呵氣輕咬的的戲弄，看到的是窩在懷裏縮成團的莫霜, 耳畔只有可憐兮兮的抽泣聲。
哪有什麽騷擾？是她睡糊塗了吧。
她摸一摸莫霜的頭發，重新閉上眼睛。
抵抗不住洶湧而來的睡意，卓微瀾睡著了, 做了個挺美挺真實的夢——她去了一片霧氣迷蒙的地方，被松軟的雲朵環繞, 隨了清風忽上忽下, 分不清冷熱。
現在，她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麽會有那樣奇妙的感覺了。
卓微瀾摸著身上的痕跡, 瞪了鏡子好一會兒，渾身發顫，不知是冷的還是氣的。
果然，莫同學也是個得寸進尺的貨, 還精明地挑她看不見的地方來！
卓微瀾黑了臉，再檢查自己和回想了一次，發現莫同學的膽子沒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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